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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此他立即便明白了苏遮幕的暗示,依言换了身正红宽袍,照例将红袖刀收入红袖。
雷损虽盛情相邀,却不在门口相迎,遣六分半堂门人带他,在曲径通幽间四处周折,最终将他带到一处种满寒梅的偏院,告了声罪,身影溜到不见。
苏梦枕已隐隐猜到其间算计,但以他的性格,并不喜欢为此为难卒子,因此放了唯一知道路的门人溜走,自己仰头望天,思索该怎样全身而退。
正思索间,一阵清凌凌古琴自偏院阁楼二楼飘扬而下,声如片雪落顶,浸润心神,轻易将他内心升起的些许烦躁涤荡干净。
是何人在奏曲?环于天地,却似触不可及,如仙音缥缈,刹那要随雪融而逝?
琴声中又多出一道婉转唱腔。
女子似因独倚楼头,眼见白雪红梅,杳无人迹,空冷之下,声音中也夹杂丝缕脆弱。
她唱:“玉骨那愁瘴雾,冰姿自有仙风……素面翻嫌粉涴,洗妆不褪唇红。
高情已逐晓云空。
不与梨花同梦。”
那声音如此脆弱,又如此暗藏傲骨,竟唱的是苏轼的《西江月》,明在颂梅,实则对月自诉,便是不愿低头,与京城中无尽肮脏同流。
苏梦枕是苏轼后人,更对词中意深有共鸣,此时听这女子婉转唱来,是在自咏,岂非亦在咏他?心中乱思顿起,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到偏院中唯一阁楼,想要见一见这知音的面目。
此念刚起,便听二楼窗格发出吱呀之声,那楼中弹琴歌唱的女子一曲罢了,竟也与他心念相通般推窗透气,他来不及藏匿身形,视线已直直与高处女子对上,那娇弱女子似全没想到女子偏院处何时走入一位公子,纤手轻掩檀口,浑身如柳迎风般微颤,发出一声仓促的“啊”
。
苏梦枕直视着她,像看千万种流云在他眼前化做梦境:“苏某擅闯此地,唐突姑娘。”
那如红梅般冷、如红梅般艳的女子愣了愣,试探道:“是苏梦枕,苏公子么?”
“我是。”
那女子怅惘一叹,叹息间全是被雪冰封的身不由己,声音微抖,道:“苏公子不必道歉……想来是我父亲刻意安排,才致使公子误入此处。”
苏梦枕眉心一动,见女子对他纯然微笑:“我是雷纯。”
雷纯。
他的未婚妻。
早在他尚年幼时,雷损已与苏遮幕定下这门亲事,他知父亲艰难,将其当做命运一般地接受了,虽未蒙面,却也未想过反抗。
如今他已见过,是在雷损算计之中,在苏遮幕的含蓄劝阻之下,以最为难看的样子与雷纯见过,而雷纯一双美目溶溶,其间并无被他样貌吓到之意,更无半点回避。
她半倚窗台,如他所能想象到的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模样出现在他面前。
他还能有什么遗憾呢?除却遗憾自己未能在未婚妻面前留下最好的印象?
苏梦枕张一张口:“雷姑娘琴歌双绝,他日必定名动京城。”
雷纯柔柔地笑,单这一笑已足够令院中所有未绽的梅花为她打开花蕾。
她笑着摇头:“在京城之中,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,何以名动京城?弹琴唱歌,只是我深闺寂寞之时,借以自娱的爱好而已。”
“爱好很好。”
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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