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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完小组以后,窗外小鸡子叫过三遍,日头冒花了。
白大嫂子和刘桂兰从农会东屋的大红躺箱里,起出一面红绸子旗子。
这是头年农会的旗子。
张富英上台以后,扔在躺箱里,没有用过。
白大嫂子用一根小木棒子做旗杆,叫人挂在农会上屋房檐上。
干雪盖着屋顶、地面、草垛和苞米楼子,四外是白蒙蒙的一片。
红绸旗子高高挂在房檐上,远远地瞧着,好像是这晃眼的银花世界里的一个晃动的火苗。
大会散了。
编了小组的人们顾不上吃饭,领着人们奔向指定他们接收的地主的大院。
各组的人们向四外走去,靰鞡踏在干雪上,嘎嚓嘎嚓的,响遍全屯。
郭全海和老初合计,叫他派民兵拿着钢枪和扎枪,到全屯警戒。
郭全海自己带领一组人,去清查和接收杜善人财产。
他这一组有二十个人,里头有两位妇女,一个小孩。
小孩就是猪倌吴家富。
他穿着赵大嫂子给他做的新棉鞋,手里拿个铁探子1,在郭全海的后头走着。
两个妇女,一个是白大嫂子,一个就是刘桂兰。
她的男人才十岁,她十七了,个儿长得高高的,脸蛋泛红,好像一个熟透的苹果。
她是贫农刘义林的姑娘,妈早死了。
刘义林拉下小老杜家的饥荒,临死以前还不起,死逼无奈,就把自己心疼的独生的姑娘送给了杜家。
张富英当令,包庇地主,小老杜家仗着杜善人的腰眼子,杜善人靠张富英维持,又都威威势势,胡作非为了。
没上头的童养媳,下晚是跟男人隔开来睡的。
她跟婆婆睡北炕,她的男人,那个十岁娃娃跟她公公睡南炕。
一天下晚,刘桂兰的婆婆叫醒她来,要她给公公捶腰,刘桂兰不肯,婆婆不吱声。
第二天,杜婆子说刘桂兰偷鸡子儿吃了,她气得直哭,跑到妇女会哭诉。
小糜子偏袒小老杜家,骂了她一顿,把她撵出来。
就在这当天下晚,外头下着雨,屋里灭了灯,炕上黑漆寥光的,伸手不见掌。
有个什么人爬到她炕上,把她惊醒。
她叫唤起来。
睡在南炕的她的男人,那个十岁的小嘎,从梦中惊醒,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,可炕地摸,他爹不见了,吓得他跳到地下,迷迷瞪瞪,只当是来了胡子,或是哪里失火了。
他光着两个脚丫子,跑到桌子边上摸火柴。
他妈也跳下地来,跑到她儿子跟前,打他一撇子。
他扑倒在南炕的炕沿上,呜呜地哭了。
刘桂兰趁着这空子,光着脚丫子,逃到院子里去了。
1探物的细铁条。
雨下着,院里湿漉漉的。
她顶雨站在院子的当间,脚踩着地面,泞泥盖没脚骨拐1。
她听见屯外野地里的一声声瘆人的狼嗥,又冷又怕,心里直哆嗦。
她寻思着:“往哪儿去呀?”
爹妈死了,早没有家了,妇女会是小糜子当令,她无处投奔。
她爬上苞米楼子,伏在苞米堆子上,幽幽凄凄地哭一个整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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